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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运 (小说)

www.sjnmw.com   来源:三晋农民网  已有 1776 人次浏览  

    老辈人经常教诲年青人,万事要随缘,所谓“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打从娘胎里一出生,今生要吃几多粮,得几多俸禄,享几多荣华,受几多疾苦,便已然是定数,你便是再能折腾也逃不脱上苍的安排。
    听得这些话,一般人会淡然一笑,或者附合几句连道“果真如此”,或者不屑一顾在心里悄骂几声“无稽之谈”,却都会将这“命里注定”看作笑谈,并不会因为命定与否而妨碍自己的生活。

可偏有一些人,将这“命里注定”看得太重,太过迷信……

    却说曲水县就有这样一个人,此人名叫白强,人长得高大帅气,一米七八大高个,银盆样脸盘上眉如剑峰,眼似明珠,鼻梁高挺,唇厚齿正,一望而知是敦厚实诚之人,是大有前途之人。原本白强也是有志进步青年,对一切牛鬼蛇神嗤之以鼻,对一切魑魅魍魉冷眼以对,动辄以“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自居,发誓要以优异成绩考取功名,心心念念等着状元及弟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却不料,机缘巧合,一次偶遇竟改变了白强的人生观价值观,让他跌入迷途,至死都未能清醒。

    那是19945月的一天中午,距离高考不到两个月时间,高三学子白强顶着一头篷松乱发揉着一双惺松睡眼垂着两只瘦弱手臂有气无力地在炙热的阳光下拐过街角要去学校,这时,他迎面碰上一个老头。

   他往左,老头也往左。

   他往右,老头也往右。

   街是老街,路是小路,老头堵着,白强就过不去。

   日头毒辣辣的,白强站在大太阳下,一口一口地咽唾沫,也就一口一口地将“好狗不挡道”这句话咽回肚里去,咽回去,又不能消于无形,慢慢地就在胸腔里激起了火,“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老头笑得很淡定,依然在一左一右、一顿一顿地与白强对峙,“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已经在高三连续复习了三年?”

   白强便如遭霜打般滞住了。这不是秘密,连续三年高三复习,连续三年距离录取分数线只差十几分,连续三年垂头丧气一如死灰脸上没有一丝喜色,连续三年没有休过节假没有放过礼拜没有轻松过一刻钟,这,就是白强被许多人茶余饭后当作聊资的悲剧人生。

   “想不想知道原因?”老头说话间已将白强拉到路旁一间小房内坐下。

   房间很暗,门一关,唯有的一扇糊着报纸的窗户就将外界光明隔绝,只有从缝隙里漏进的几丝光,在墙上地下形成几道斑驳。

   “你是哪年哪月哪日哪个时分出生的?”老头戴上一副眼镜,眼镜看起来很旧了,两条腿都没有了,老头用一根绳子绑住镜片挂在只剩稀疏几根白发的脑袋上,看起来甚是滑稽。白强却没有笑,我是疯了吗?他想,马上要高考了,我却不惜迟到来听一个疯子胡言乱语吗?

    脑子里想着,嘴里却蹦出一串数字:“19731221日早晨七点。”

    老头又问到白强是生于哪个村子,家里的宅位方向如何,接着便是一通摇头晃脑念念有词:“1973乃是癸丑之年,你生于十一月二十七日辰时,为九紫离命,虽有虚空藏菩萨护体,但你生时破方在西北,命犯太岁,流年不利,小伙子,你虽志向远大,奈何过于自负, 又多妄想,恐怕这辈子都与大学无缘了!”

白强当下就是一悸,而老头并未理睬白强的反应,乃是自顾自地陈述下去:“性有天理,天命就不空,心有道理,宿命就不空,身尽情理,阴命就不空。人是万物之灵,却都有妄想,不明道理。导致物不空,事不净,志不赎,被层层世网迷住。”

    白强一时如坠梦里。

   老头不知何时于案前燃起一柱清香,香烟缭绕在老头身边,白强就觉得老头的脸被虚化,胡子被虚化,及至整个身体都在他眼里虚化,他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就只见老头的嘴于一翕一合中又吐出一段话来:“小伙子,倘若你的父母懂些命理风水,自然不当起这么个名字,白强白强,白白强嘛。你命定怀才不遇,这个名字一叫就更是有志难伸了。”

   “那我改个名字不就行了吗?”白强说。

    老头摇摇头道:“万物皆有灵,一块石头放在那里,三年五年就有灵了,一株花草长在那里,三年五载就有魂了,一个名字叫上十年八年,也就随了身了。小伙子,你若信我的话,三日后子夜时分你还来这个地方,那时天罡星转运,我可帮你施法破解。”见白强犹疑,老头又是一番叮咛:“天罡星转运可是百年一遇啊,你要是错过,这辈子也就转运无望了!”

    白强于恍恍惚惚中走出老头的屋子,“信呢,不信呢?”他心里纠结着,而一旦回到学校,他的脑子就由不得自己多做思虑了,高三的日子是没日没夜晨昏颠倒、没心没肺昏天黑地的,白强没有理由让自己松懈一分一秒,也压根没有时间去做过多的纠结,即便偶尔想起老头来,他也会下意识地露出鄙夷的表情,“老子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不信神不信鬼,却要信你这老儿的胡言乱语?”

    转眼,高考结束了,考试题不难,复习三年的白强稳操胜券。

    这日,白强又将标准答案看了几次,暗自思忖自己达个专科线应该是没问题,窃喜之余,他忽地就想起了那老头,不是说老子这辈子都考不上大学吗?老子的答案简直跟标准答案一模一样的!白强就有了冲动,要将这讯息告诉那老头,顺便撕下他那张自以为是,洋洋得意,蛊惑人心,造谣生事的嘴脸。

    说走就走,白强拉起两条长腿直奔目的地而去。

    “小伙子,天下万物皆有定数,你只道你成绩好,且不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之外,还有多少人成绩高于你,只说你自己,一念缘起一念又散,一念沧海一念桑田,你执著于心,才会显象于情。究竟考不考得上,你还是等着开榜吧!”老头捻着两绺山羊胡子,闭了一双眼,不再理会白强。

    等开榜我再来找你理论。白强摔门而出。

    结果是白强果然以十分之差第四次名落孙山。

    白强于是信了老头的话,他想,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自己空有“鸿鹄之志”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有更多的机会经历失败经历挫折,倒不如简单些,随命罢了。白强于是彻底断了上大学的念想,在亲戚的说合下去县里的粮油公司做了名搬运工,并开始一日三次四次五次地跑向老头的小屋,围着老头听他推些八卦,论些命理。

    就在这时,白强一个表哥得了怪病。这表哥名叫小刚,长得身强力壮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的,娶了个外地媳妇叫月仙,长得水水灵灵白白嫩嫩鲜鲜艳艳的,两口子本来非常恩爱,后来却因为月仙在大夏天穿了件这小县城人绝不会穿的半腿裤衩将白生生一截大腿暴露在众人口舌之下而初显磨擦,两人先是语言交锋唇枪舌剑,继而你推我搡互不相让,接着砸起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最后是满室狼藉一对伤残。月仙急怒攻心,一气之下回了老家,小刚死撑活撑没撑过一个星期,灰溜溜跑到月仙家将好话说尽,对着丈母娘老丈人做足了保证,这才将月仙又领回了家。这一回来,小刚就变了,能吃能睡,不疼不痛,就是整个人发瓷,对任何人都是答非所问。

    医院查不清病因,白强先有了疑心:莫非这是邪病?

    白强就将老头领到表哥家,让他给表哥禳治。老头吩咐白强舀一碗清水,把三根筷子竖着用水淋湿了,要让筷子在碗里站起来。老头嘴里念念有词:你是哪里的鬼?你是西庄村里的新鬼吗?如果是你,你就站住。但筷子怎么也站不住,老头又说:你不是西庄村的新鬼,你是南庄村的野鬼吗?筷子站不住。老头又说:你是北庄村的孤鬼?是东庄村的老鬼?一连说了好几个,筷子都站不住。老头说,难不成你是月仙家的鬼你来替娃出头?话一落地,筷子竟然就站住了。老头厉声吼道,娃在这人世间自有娃的世事,你不好生待在你的地界,你怎能来缠着娃?你走,你快走,你要不走,我就砍呀!等了一会,筷子还不倒,老头就取了切菜刀,将筷子嘣地砍了一下,筷子跌落在地上,老头端了碗将水隔门泼在了门外台阶下。
    第二天,小刚就恢复了原样。
    亲见了老头立筷子驱鬼的全过程,让白强对老头更加膜拜,他开始思忖:“自己的八字是不好的,倘若让老头禳治一下,该会有所起色吧!”这时,白强周围的同学朋友结婚的结婚,创业的创业,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而白强则还是一个临时工,一个吃苦流汗的搬运工,他一方面难抑心中的悲哀,一方面又花了更多的时间去亲近老头,去说服老头,期望老头能帮他“转运”。
    那老头却是百般推辞,只道白强错过了百年一遇的天罡星转运,此生恐是无缘再得良机改变命运,又劝白强要珍惜当下的生活,好好工作,所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白强虽是与大学无缘,但上帝为他关上一扇门定会为他打开一扇窗,只要他踏实工作,自然会在其他方面有所建树。

白强却对老头的话置若罔闻,执意要求“转运”,时间一久,更对这老头起了嫌隙,认为老头一是技艺不精,看得了命却转不了运,二是故意刁难,是成心不为他禳治。于是开始慢慢疏远老头,转而去找寻其他的得道高人。

    几经探访,白强得知位于县城西南海拔一千余米的真武山上有位隐士,这位隐士不知从何而来师从何门,素日里只是闭门清修,吃斋念佛,并不与当地居民频繁交往,却深得周围十里八乡民众的爱戴。据传这位隐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谙人事,但凡有人上门,定是有求必应,医过许多人,治过许多病。

    白强就提了些礼物寻上山去。正值深秋,金黄色落叶铺满弯弯一条窄路,两旁茂盛的林木丛里,则时有鸟儿的啁鸣发出,白强一边走一边感叹,这四周如此空灵,隐士一人独居于此,倒是清静,然则也未免孤独。又暗自想到,倘若隐士真能帮助自己“转运”,自己一定要大展鸿图,做高官,得厚禄,帮隐士在县城繁华地修一处院子,也方便二人见面。

    这样想着,不觉已至山巅,白强看见山门上书写着的“真武山”三个大字已经斑驳,山门两旁的楹联也饱受风雨侵蚀而面目全非,及至走进院子,只见院里有个菜园子,园子里有着残败了的黄瓜蔓子、西红柿架子、豆角苗子和辣椒秧子,园子边上,晒着些干豆角、南瓜丝和黄花菜。白强就是一愣,以为走错了地方,正想转出去看个究竟,却有个体态壮实、面容憨厚,走路一瘸一拐的汉子从屋子里走出来,“咳咳”发出了声响。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汉子听明白强的来意后笑着说。

    白强又是一愣,原本以为被乡邻传得神乎其神的隐士会具有仙风道骨的气质,虽不至于吞云驾雾,最起码要有别于他所熟悉的模样。却原来,隐士和当地居民并无二异,是如此貌不惊人。

    隐士拒绝为白强算命转运,只是与白强喝茶谈心,他说:“往世所造的业力,形成了今日的命运际遇,想改变,在佛家就要破四相,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在道家就要达到复归于无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样才能我命由我不由天!”

    隐士告诉白强,他原本就不是算命师、风水师,而是省城某家中医院的退休医生,在一次全家外出的途中,他的妻子儿女一齐被车撞死,只有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从此,他远离都市繁华,搬到真武山居住,并开始研究命理运气之说。“那些村民的病能治好,一是因为我的医术,二是因为心理暗示。跟转运没有任何关系!”隐士说:“小伙子,水月道场,梦中佛事,身心世界皆是幻城,勿执着勿妄想,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总会有云开月现的那一天!”

    白强此后心灰意冷,及至有一天,他在旧书摊上竟发现了一本名叫《紫微斗数》的古书,讲的就是算命之法。白强不禁狂喜,想着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与其四处探寻找人帮助自己转运,不如自己将算命之术研究通透,自己来给自己转运。

    于是,白强开始遍访名书,将些《周易》、《三命通会》、《太乙神数》、《奇门遁甲》、《六王全集》、《九门飞盘》等关乎算命的书籍全部收入囊下,开始一字一句地研究。

几年下来,白强倒真学会一些算命之术,懂得观手相面相,懂得用万年历排八字,起大运,断流年,断官财婚病。他自己既然懂得命理风水之说,就该避的避,该迎的迎,该穿红挂银的穿红挂银,更几经挑选,婚配了旺夫持家贤惠淑良的女子,生养了乖巧可爱,人见人疼的一双儿女。

    只是,白强的工作还是临时的,干的也依然是吃苦流汗的搬运工。

    四口人只靠一个人的微薄工资维持生计,白强全家的日子就过得凄苦。经常是,邻居家的孩子是换上新衣裳了,买了新玩具了,或是吃了啥好东西了,都会惹得女儿掉泪,儿子哭闹,两个孩子整天又哭又闹,白强的媳妇不懂管教,就只会拿些“明日你爸有钱了也买给你们”的谎话来哄骗孩子 ,待“明日”到来又说“明日”。日子久了, 媳妇管不了孩子,孩子不信任了媳妇,就形成了恶形循环,搞得家里整天大呼小叫,乌烟障气的。

    白强每每思及家里的现状,都会痛苦难耐,谋求“转运”的想法也就更加强烈。在他的意念里,“运气”一转,他白强马上就会致大富、发大财、挣大钱。他经常将“等老子有钱了”要如何如何的情形一遍一遍在脑海里放过,更将古书一页页翻过,想求得“财神降临”的良机。

    奈何造化弄人,白强将古书翻成稀烂,运气还是一如旧往,没有一丝改变。

    这日白强红着眼珠子去上班,经过菜市场时,听到几个人在议论,一个说“他又没有去过我家,怎么知道我家房子背后有一条排水渠?”另一个说:“可不是嘛,说我家坟地漏水了,刨开一看,快淹着棺材了。”一个又说:“听说他是顶着真神哩,神一附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另一个又说:“人家是外地的,一年才来一两次。”

    白强听得好奇,就停下脚步细细打听,才知道大家议论的是一个外地神婆,神婆有个女儿嫁到了曲水,她时不时地过来看望女儿,也就将“真神”之灵带来了本地。

    令白强倍感欣喜的是:神婆这几天正好就在县城。

    白强提腿就赶过去,他是懂得规矩的,见到神婆奉送上白酒两瓶、香烟两条、高香两把、黄表纸十刀,就开始毕恭毕敬地向神婆提起“转运”的请求。
    神婆施法必得下午四时,她极其虔诚地净手洁面,而后两腿盘坐于四周燃起高香的炕上,香烟燎绕,神婆一脸肃穆,一再嘱咐白强不可分心,言谈要谨慎。一切安顿妥当后,神婆开始施法恭请“真神”入位。只见她双目紧闭,口中喃喃自语,双手作恭敬状忽高忽低,突然,神婆上身匍匐倒炕,全身状若筛糠,紧接着,她直起身子端起炕边的一碗白酒猛地灌了一大口,又“扑”地向四周吹洒去。白强就觉得一股力量挟裹着酒气朝着他直扑过来,他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待缓过神来,神婆却象换了个人,她大口大口地抽烟,神情姿态都很放松,她一边斜着眼睛看白强,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想求什么?”

    “求财运。”白强下意识地回答。

    神婆就伸出右手去掐算,一边掐算,一边仍是大口大口地抽烟,还不忘用着诡异的目光打量白强。“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人也一样,前世里给佛敬过花,今生容颜好,前世里偷过别人的灯,今生眼睛不光明,前世和猪争过糠,今生是麻子脸不光。你前世与人争利过甚,亏欠了太多债务,所以今生注定是穷人。你想要求财,恐怕不易!”神婆说道。

    白强立即跪地求拜,求“真神”帮他“转运”,他将以毕生所得敬仰“真神”、供奉“真神”。

    “天时是循环的,否极泰来,冬去春来,你还了前世的业孽,就会守得云开,自然就可以用志做人,做个成己成人的人。”神婆又说。

    白强依然坚持要“转运”,边说边“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神婆就说:“你想转运,想求财,就是违逆天意,会付出一些代价,你可愿意?”

    白强想,总算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能帮自己转运的“真神”了,只要运气一转,老子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付出些许代价又有什么!于是他就重重地点头,一叠声地说“愿意,愿意。”

    “那么,你记住,”神婆将手指住白强,用着更为诡异的目光跟他对视了一下,又说:“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天天晚上对着真神磕头焚香,七七四十九天后,财神就会眷顾你,保你财源广进,财运亨通。”

    “真神”必得通过神婆的肉体才能现身,白强虔诚于“真神”显灵帮他“转运”,就毫不犹豫追随了神婆的足迹。神婆要离开曲水县,白强就提了礼物送她回家;神婆要去白云山参拜佛祖,白强就随行为她买门票买车票;神婆口渴了,白强奉上饮料,神婆肚子饿了,白强送上饼干……

    一切只为着,神婆夜夜施法恭请“真神”现身,来寄托白强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七七四十九天,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白强追随着“真神”踪迹,工作是不消说,自然丢了,家庭观念也相当淡薄,老婆孩子也不屑去管,更借遍亲戚朋友的钱包,花销了近万元,成了彻头彻尾的穷光蛋。好在,七七四十九天后,白强总算功德圆满,返回曲水,并受“真神”点拔,开始就职于南关一家大型娱乐场所。

    白强认定“真神”“转运”已然成功,因为仅只一个月,他已经从普通员工晋升至总经理助理,成为一人之下,数人之上的重要角色,也成为有车子有票子有面子的金领精英。白强用了这一个月的工资就还清了他之前的所有欠款,他当然有理由相信,此后无数个日子里,他一定可以享得更多荣华,受得更多富禄,书写更其波澜壮阔的崭新诗篇,成就更其辉煌灿烂的不朽人生。

    白强的工作其实也简单,就是坐着他的专车每月两次往返于县城和省城之间,从县城提了大箱的钞票去,再从省城裹了大堆的货物回。至于那货物究竟为何物,白强相信总经理的话,是“使娱乐厅得以安身立命的根本”,也相信“真神”的箴言,是自己“转运”成功发家致富的根本。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这一年里,白强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得心应手,钱越挣越多,心情越来越舒畅,他也就更加虔诚于“真神”的神功,先是一月去跪拜一次,后来变成每周必去跪拜,更在办公室全天燃着清香,恭迎四方八路诸神之灵,护佑他每时每刻每分每秒的时光。

    200410月份的一天,白强照例去拜谒“真神”,“真神”仍是掐指去算,乃告知白强,说他在“真神”护佑下,不止财运齐天,是官运福运桃花运,运运畅通,近期虽会有小波折,但因为内心的虔诚,不但这点波折会自行化解,在今后若干年里,还会有更旺的运气一直追随他,让他尽享荣华富贵。

次日,白强从省城提货回到曲水,车刚进县城,就被联合执法的公安民警拦截住。因着“真神”前一日的料事如神,白强并未慌张,一个电话打给神婆去问吉凶,另一个电话打给总经理汇报情况,双方面的回答都足以让他定心,白强便淡淡然地应对了民警的询问。

    “这些是什么?”民警指着从白强车里搜出的货物问他。

    “不知道。”白强说。

    “你不知道这是毒品吗?”民警质疑着白强的回答。

    白强当然不知道,他每次运载的货物真是国家严禁运输的毒品,而他每一次运输的数量都足以要他的命,他极其坦然地享受着监狱时光,等待着云开雾散满天霞光,及至一颗子弹穿透他的头颅,他还在笑着期待“真神”显灵救他脱离樊笼……
    白强贩毒受刑被枪决的消息传开后,县城里的人都大为震惊,先是有人去找那算命的老头,跟他探讨白强发家致富却犯法受刑的始末,老头一言未发,径直用一把锁锁了他的小屋,此后再未给人算过一次命。据说后来,老头也上了真武山,整天跟隐士盘膝而坐,把酒言欢,两人偶有酒醉,就捶胸顿足,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哀嚎:“都是命啊!”
    而“真神”转世的神婆则依然活跃在曲水县城里,提起白强,她会皱起满脸的纹路,将干瘪的嘴唇折叠出痛惜的表情,用着一副通透三界的语气说:“小伙子,太贪心了,他是求财不保命啊!”

                                                                  (作者:梅 子   山西省吉县广电服务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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