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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人走了 种田人走了种田人走了种田人走远了,候鸟 向温暖地带迁徒,啃草的羊群涉过河水 隐入城市的森林,荒凉的山丘上只留下我 孤独的哀伤 我看见,那些南下广州深圳打工的姐妹,那些 流落在太原北京捡破烂的弟兄,他们卑微地 活着,顽强地活着,从生活的缝隙里抠出 生活的本质意义 那些城市——农村的孩子,那些农村喂大又一寸寸 吞噬了农村的城市,狂傲的楼群一天天破土而出 拔节,长高,肆疟地蚕食田野的肌体。 凄凉的农村,不卫生的农村,陈旧而愚昧的农村 缺乏时代色彩的农村,在城市咄咄逼人,在工业 烟火笼罩中凋零了,枯萎了,佝偻了,衰老了,一点点地 矮了下去,深深地隐入疼痛的记忆 种田人走了,屋子里灯熄了,一缕缕的炊烟 走远了,温暖走了,草挤着草,树影叠着 树影,狐狸在塌陷的坑洞中生儿育女 猫头鹰蹲在窗棂上,吟唱孤独 夕阳里,老井关上混浊的眸子,一丛丛野草 爬上老祖父惨白的前额,冰凉的花蛇 从童年的梦中轻轻地滑去,坍塌的墙垣下 犁铧发出锈迹斑驳的哀叹,喧嚣的河流 哑然无语 在靠近城市的地方,牛羊从钢铁栅栏里伸出 忧郁的头颅,鸡鸭在火柴盒般的居室里啄食 看不见的月光,丝网笼住的鸟群疯了,赤身裸体 飞上贪婪者的餐桌 种田人走了,在烟头灼痛的暮色里,我们走过 废弃的村庄,会不会就这样闲逛着,梦见了 古典的爱情,梦见了金色的麦田,梦见了 迷路了的中国,从枯寂的河流身边走过,回到 我们寂静的茅屋 认识麦子 孩子,你们要认识麦子 哪怕你们不认识父亲 你们也必须认识麦子,认识麦子 你们就认识了父亲苦命的童年 认识了爷爷奶奶劳作的一生 认识麦子,首先要认识草 麦子也是苦命的草,是草中长出了麦子 麦子和草都是最贴近泥土的生命 但麦子不是草,草结不出金子 麦子是最接近太阳的魂灵 孩子,脑黄金脑白金都靠不住 麦子是真正的金子,是养育生命的金子 认识麦子并不难,谁没经历过四季 秋雨飘零的季节,麦子开始远征 除了麦子,没有谁肯在这时上路 谁敢用纤弱的叶芽,迎战霜寒 谁任凭大雪弥漫,拥紧金黄的梦幻 谁为春天的到来,用热血和青春 铺一条碧绿色的地毯 谁用生命,点亮六月的阳光 谁用金子,构筑生命的宫殿 孩子,认识麦子,你要辩认生命的历程 从忧郁处起步,在炽热里辉煌 在麦田里沉睡和在麦田里劳作的亲人 就是这样平凡而又不平凡的生活 认识麦子,你们就认识了平凡 平凡就像麦子,没有绚丽的花朵 认识麦子,你们也认识了伟大 伟大大就像麦子,贫贱的生命闪耀金子的光彩 孩子,你们必须认识麦子 认识你们疏远了许久的麦子 认识麦子,不仅仅从书本里,从餐桌上 甚至不能仅仅从一望无际的麦田里 你们要认识和麦子一起生存的野草 认识麦子赖以生存的泥土 认识照耀麦子的太阳 认识把麦子看得比命还重的人群 什么都可以怠慢 但你们不能怠慢麦子 什么都可以忘记 但你们不能忘记麦子 孩子,你们要牢牢记住 麦子以及父亲的嘱咐
家 园(组诗) 回 乡 锈迹斑驳的黄铜 擦拭后依然是亮的疼痛 五月父亲采蒸的山茶 深入骨髓的苦香 九月母亲酿制的米酒 叫你醉在他乡 简简单单的一个“回”字 一生跋涉在长长的路上 草 草是最亲密的朋友 揪它、踩它、割它 从不喊疼 庄稼是神圣的 父母庄重的目光 一年又一年 把它描成神的模样 而草很贱 就象我们这群泥猴 风里雨里泥里土里 就度过了童年 老槐树 什么老了,就有了灵气 九十岁的爷爷 一村人都很敬畏 人们的新房子 离老槐树越来越远 爷爷的耳朵,早听不见了 村里人的恭维 如今,老槐树还在 孤零零地留在老村里 爷爷,在村外的泥土里 井 井是山村的眼睛 多少代人唯一的眼睛 清清亮亮的水 清清亮亮的眼睛 风能吹皱池水 吹不动落在地上的月光 月落在井里还是月 月走了水还是井 水井是乡村温暖的眼睛 村人走不出它的目光 缘井而居就像草 一茬枯了一茬又绿 几千年过去谁还在 井还是旧时模样 井已是很老很老的井了 可眼睛一点也不昏花 山 月 就那么一弯清水 就那么一泓明眸 柔柔的眼波荡着甜甜的梦 多少年,山月与山村厮守 虫儿与风儿鸣叫 露珠与星儿挤眼 一声声铃铛摇着静寂 老牛依然反刍着日子 山月最懂山里人的心事 守着,却没有什么秘密 山月走了,小村还在 山月回来,枝桠上结满新的期待 打碗碗花 打破碗碗 咋样子吃饭 打碗碗花 举起闪亮的灯盏 闪闪的灯盏 照妹妹嫁过那山 打碗碗花 洒下泪水点点 谁负痛远走他乡 谁写下打碗碗花的诗篇 梦中的打碗碗花哦 早成一地无法捡拾的碎片 山 坡 把羊群赶上山坡 赶进阳光流淌的河 太阳从这山走到那山 山就绿了,羊就肥了 把羊群赶上山坡 日子在山坡上晾着 山绿了,羊肥了 日子咋就越来越瘦 把羊群赶上山坡 羊儿嚼碎大山的寂寞 把日子赶上山坡 生活在在阳光下暖着 走进老屋 走进老屋,打开一册尘封的书 听石头录制的岁月 老牛拉动沉重的石磨 碾碎有些发霉的哭泣 蓬勃的期待和小树一起长大 燕巢空空地守着老屋 像是一枚干瘪的老南瓜 唯有种子闪着光亮 一盏灯,照亮消失的面孔 走进老屋,走进一条河的上游 听细细的若有若无的水声 一只蜘蛛捕获了乳名 阳光月光闪烁的星斗 冰凉的河水里打捞温情 炕洞坍塌了堆砌的希望 老朽的窗棂切割着风声 野草葳蕤,藏住了远去的跫音 一任我苦苦地寻觅寻觅 是谁喊着我 回来回来 回来了又不见喊我的人影 潮湿的露水浮出漆黑的湖面 萤火虫打着灯笼走来走去 夜晚是无法收拾的苔衣 一天比一天绿了沉重的思念 八月南飞的雁群里 我总是掉队的那只 黄 花 故乡的九月,瘦瘦的黄花 站在西风的路口,等待归人 三十多年了,分分秒秒的思念 一层一层地淤积,多厚多深 高空,传来了远行的雁歌 一片羽毛,坠落无边无涯的红尘 夏天的火焰,在一个夜晚熄灭 寂寞的黄花,在寒风里歌吟 瘦瘦的黄花,在深秋的路上流浪 沉重的行囊里,装满了凋残的青春 是谁?是谁点亮了思乡人的怀念 冷冷的秋色里,黄花璀璨一如纯金 九月,瘦瘦的黄花为我憔悴 秋风似剑,舞飞了斑斑驳驳的流云 我听见了,缠绕在炊烟上的呼唤 小院柴门,涌满了夜色湿重的黄昏 踏着山月,走过了秋色摇落的梦幻 人比黄花瘦,一身洗不掉的征尘 黄花照我,走过弯弯曲曲的山道 眸子闪亮,满天的繁星一往情深 又见重阳,我是田埂上瘦瘦的黄花 深深的泥土下,是永远难断的老根 在叶片疏落的枝头,我含泪歌唱 从迷茫的月夜,一直到亮丽的清晨
太池村的月亮 今晚,太池村的天空明亮 田野明亮,河水灿灿如盛开的菊 树梢的月亮,是太池村人的灯 它一来,村人心里的花儿就开了 快乐也是灯 是黑夜里的火苗 夜晚是奶奶腿旁打着呼噜的猫 生活一半黑一半白 年复一年 石头痴情,苦守着温暖的火光 太池村的月亮 泥土里萌出芽儿 一天天长大长胖,田野里疯跑 柔柔的光雨落在密密的玉米地里 落在茸茸的大豆叶上。太池村 一片闪亮的湖水里迷人的朦胧 从夜的深处,升起凉凉的珠露 打湿了月银白的裙裾 游子的心 太池村的月亮,是八月的泪腺 中秋节卷着呼啸的潮水而至 一条闪烁细碎银光的甬道 一座开满紫色梦幻的花园 村头的老槐树 老槐树上的鸟巢 太池村的月亮,在静静地孵化 一匹老马,驮着野菊花的清香 走过太池村如风起伏的鼾声 有人在山岭上扯着嗓子唱歌 山下的洼地里,一片蟋蟀啼鸣 太池村的月亮吱吱呀呀地转着 转着转着,秋就深了。。。。。。
杜 梨 树 一棵杜梨树 在峭壁上静静地悬挂 春天,把洁白的思绪 展览于人迹罕至的荒野 那是一棵杜梨树 岁岁月月与风雨亲昵 偶尔落下一两只飞鸟的眸子 耀亮黝黑的树杆 那是一棵无人知道的杜梨树 山岩上书写着简单的履历 从生到死,从开花到结果 讲述着一个平平淡淡的故事 那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杜梨树 秋天结一些密密麻麻的褐果 在飞鸟和山里孩子唇间 传递着苦涩的快乐 一棵执着的杜梨树 山岩上展现着一种生存方式 有山的地方就有杜梨树 就有杜梨花、杜梨果在闪烁 一棵杜梨树 人迹罕至的地方默默无闻的生长 一如我那些土头土脑的父兄 把长长的梦播种在莽莽山岭 “六一”儿童节还没有长大 多少年过去了,“六一”儿童节还没有长大。 许久没见的小河,还那样清清地流吗? 能不能告诉我,阳光下色彩斑斓的野花 还是那样鲜亮吗?是谁毁了蚂蚁的家? 蝴蝶飞来了,一朵梨花,一片艳丽的彩霞。 成群的蜜峰嗡嗡不停,像在跟人吵架。 邻家小妹坐在河边,头簪粉粉的桃花, 两只白白的小脚,把无忧无虑的时光拍打。 我的红领巾,在小山羊的脖颈上悬挂, 它在草丛里跳来蹦去,惊飞了一群蚂蚱。 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一条冰凉的小花蛇。 孤寂地迅疾地溜回了洞中的老家。 两只蜻蜒站在芦苇上,说着悄悄话。 一只老鹰在瞳仁里飘来飘去,总不肯落下。 远远的山地上,老牛拖着闪光的犁铧, 头挽白毛巾的父亲,吆喝声追着云霞 阳光锃亮,凉风轻抚着桃花红红的面颊。 几只小鸟烦人,在杏树枝头叽叽喳喳。 青青的山杏,正在一天天长大, 贪吃的娃子们,一个个酸豁了门牙。 多少年过去了,“六一”儿童节还没有长大, 一拔拉,岁月深处还是闪闪烁烁的火花。 云飘过来了,母亲喊:要下雨了赶快回家。 羊群总是不紧不慢地走,我又是一脸水和泥巴! 冬日的午后 风从山顶上下来 带走了太池村的炊烟 羊群穿过了山垭 飘进了一幅寂寥的画图 老牛悠闲地嚼着玉米秸秆 铃声摇动了午后的阳光 山峦间细微的喧嚣 河流一般涌动 田野的宁静与安详 成为心底永久的疼痛 太池村,被风吹远的鸟鸣 跟白云一起回来 这一刻 让我卑微的歌声 静静地倚靠在你温暖的肩膀 五 月 野艾苦涩的清香染透了锃亮的光彩 小杜鹃在杏树枝头长歌短吟 淡兰色的雏菊布满了潮湿的田埂 麦芒的波涛一层层围住了故乡的山头 又是汗水和阳光一样明亮的日子 母亲的蓝花花头巾像旗,在风中飘扬 锈蚀斑驳的镰刀被五月的晨光擦亮 父亲仰起头,饮下了一生一世的清凉 我细心捡拾遗落一地的麦穗 从蹒跚的童年,歌声一路走来……
露 水 一滴露水 太池村的梦里 一些湿润的花瓣 一些明亮的小草 一滴露水 洗亮了一颗太阳 太池村的梦里 生命之吻纯洁 秋天来了 一只蟋蟀醒着 路还有多远 小草拎着一滴露水 推开了我家的柴门 石 阶 石阶是屋前的石头 落雨了,长一些青苔 蚂蚁匆匆,搬运它们的口粮 蝴蝶偶尔驻足 总被大红公鸡赶走 阳光的软足走过石头台阶 留下了午后的荫凉 一家人坐在石头上 说比石头还要平常的话语 石头只是石头 它不知道思念的疼痛 三十年后回到这里 它留给我不曾消失的温热 我们的麦子 五月,南风吹来 我们的麦子,在风中摆动 在风中摆动,我们的麦子 青绿沉重的日子,金亮而且飞扬 我们用生命呵护的麦子 翻腾的烈焰,蓄满了亿万年的时光 祖先的血汗,沉淀成亮亮的麦粒 此刻杜鹃唤醒,浮出了尘埃的汪洋 五月,我们粗糙的父亲 亮出赤铜色的肌体 高举黄金酒杯,与烈日对饮 在麦浪的拍打下,放声歌唱 母亲,含笑而立 衣袂,临风舞动 浑圆的,隆起的曲线 清凉甘洌,在一片金色之上 麦子啊,人类的守护神 金子般的神谕,谁能完全听懂 苦难中,躬下身子的父母 虔诚的祷告,一片肃穆的辉煌 身披黄金铠甲的勇士 鲜血守护,生命的圣洁之光 母亲刺字背脊的好男儿 忠贞报答,奉献出黄金的魂灵 五月,在风中摆动 我们的麦子,在风中摆动 父母凝望中,我们人生之舟 在金色的麦流中,起航远行 开镰时节 小杜鹃改变曲调的时候 涌动的麦浪侵入遥远的山地 在朗朗月光的指引下 生锈的镰刀走向锋利的光芒 南风飘来了炽热的呼唤 田野里拥挤着麦子的清香 辛劳沉淀成皱纹里的笑意 头顶水罐的母亲,一片清凉 开镰了,麦浪簇拥一片嘹亮的呐喊 年复一年,苦难中的笑容灿烂 我手持镰刀,踩着父亲的足印 走向了村北那片熟透了的麦田 山村秋夜 光曳着尾巴,遁身于 远处的山峦,暮色轻抚 心灵沉于黑暗的催眠 迟归的鸟儿一片喧嚣 午夜的钟声,吹灭了山村的灯盏 山泉叮咚,梦一样闪烁 一两声犬吠,绽开亮亮的花瓣 田野深处,浮起温暖的虫鸣 一队队树木,守着夜的平安 枝桠间缀满闪烁的星斗 成熟的光彩,接近了秋天 一弯小舟,运来朦胧的月色 我看见了,露珠走上叶脉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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